宋鹤林彭耜纂集
天下皆谓章第六十七
天下皆谓我道大,似不肖。夫惟大,故似不肖。若肖,久矣其细也夫!
御注曰:肖物者小,为物所肖者大。道,覆载万物者也,洋洋乎其大哉!故似不肖。若肖,则道外有物,岂得为大乎?
碧虚子陈景元曰:肖,似也。天下之人皆言我道虚无广大,光而不耀,盛德若愚,无所象似,犹如不贤。我道虚无广大,不为下士所信,故似不贤也。若贤而使人称美之,不待于今亦已久矣。若为人所称美,其道岂足为大耶?细,小也夫!老子谓士成绮曰:夫巧智神圣之人,吾自以为脱焉。此乃老氏不以贤美为贵久矣。宁武子其智可及,其愚不可及,近之矣。
涑水司马光曰:言异于众人。
颍滨苏辙曰:夫道旷然无形,颓然无名,充遍万物而与物无一相似,此其所以为大也。若似于物,则亦一物矣,而何足大哉!
临川王安石曰:夫道之大则不可以名,故似不肖。小则可以名,故若肖。故曰若肖,久矣其细也夫!
达真子曰:凡以此肖彼,则有形有体也。有形有体,则必有形体之所胜,而不能为无敌之大也。唯道无形无体,凡所以言大者莫能胜。若肖则为更大之所胜,终不免细之名也。故曰若肖,久矣其细也夫。
黄茂材曰:天下惟道为大,又孰有肖似?若有肖似,则道亦是一物也,何足以为道?
程大昌曰:特不与俗肖而与道肖也。为其不与世俗肖,足以见其大。
我有三宝,宝而持之:一曰慈,二曰俭,三曰不敢为天下先。夫慈,故能勇;俭,故能广;不敢为天下先,故能成器长。今舍其慈且勇,舍其俭且广,舍其后且先,死矣!
碧虚子陈景元曰:圣人以慈为行,勇于济物。语曰仁者必有勇。谓勇于救难,水火可蹈,不惧之谓也。俭约其用者,必能广于赈施,所谓节用而爱人也。不敢先于天下,则必能成器用之长。《易》曰:用九,见群龙无首,吉。此所谓道大似不肖也。
颍滨苏辙曰:道以不似物为大,故其运而为德,则亦闷然。以钝为利,以退为进,不合于世俗。今夫世俗贵勇敢,尚广大,夸进锐,而吾之所宝,则慈忍、俭约、廉退,此三者,皆世之所谓不肖者也。世以勇决为贤,而以慈忍为不及事,不知勇决之易挫,而慈忍之不可胜,其终必至于勇也。世以广大盖物,而以俭约为陋,不知广大之易穷,而俭约之易足,其终必至于广也。世以进锐为能,而以不敢先为耻,不知进锐之多恶于人,而不敢先之乐推于世,其终卒为器长也。盖朴散而为器,圣人用之则为官长。自朴成器,始有属有长矣。勇、广、先三者,人之所共疾也。为众所疾,故常近于死。
临川王安石曰:慈则能柔,柔则能胜天下之至坚,故能勇;俭则知足,知足则常足,故能广;不敢为天下先,则物莫为之先,故能成其器长。勇、广、先三者,人之所共疾也。为众所疾,故常近于死。
清源子刘骥曰:夫道之至大,然有三宝可以宝而持之。慈以爱物,应世之宝也;俭以自爱,修身之宝也;不敢为天下先,则挫锐解纷,体道之宝也。慈则果敢于济难,故勇;俭则寡欲而易足,故广;不敢为天下先则不争,而天下莫能与之争,故能成器长。若舍其慈且勇,舍其俭且广,舍其后且先,三者人之所共疾也,则刚强之徒有死之道焉。
夫慈,以战则胜,以守则固。天将救之,以慈卫之。
御注曰:仁人无敌于天下,故以战则胜;民爱其上,若手足之捍头目,子弟之卫父兄,效死而弗去,故以守则固。
碧虚子陈景元曰:三宝之中,慈最为贵,故偏叹美也。且慈,兵入于敌之境也,则人知有所庇矣。兵至于国邑之郊,不践果稼,不穴丘墓,不残积聚,不焚室屋,得人虏而厚归之,则人人悦之,若孝子之见慈亲,饿隶之遇美食,归降者若强弩之射深谷也。如是,则何必陈兵于野,战而后胜,重门击柝以为守固哉?天道福善祸淫,善人则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经曰:天道无亲,常与善人。所以天将救助之者,以其主将能用慈仁卫护于士卒人民也。此皆道大似不肖者也。
颍滨苏辙曰:以慈御物,物之爱之如己父母,虽为之效死而不辞,故可以战,可以守。天之将救是人也,则开其心志,使之无所不慈。无所不慈,则物皆为之卫矣。
达真子曰:慈则众无不归,故以战则胜。无不共力,故以守则固。凡天将拯救其人者,必使有慈以卫之也。
叶梦得曰:虽然,我自处己易,物无所不济难。故即三者推慈以为先,而终复明之,以为以战则胜,以守则固,是今之所急也。天若救斯民,必使有为慈者出而卫之,此老氏之所怛然有期于天下者欤?
清源子刘骥曰:三宝之中,慈最为贵,所以再言之。慈以爱人,爱人者人常爱之,为之效死,可以无敌于天下。故慈以战则胜,以守则固。天将救之,则使之无所不慈;无所不慈,则物皆为之卫矣。
黄茂材曰:慈爱之人,无害物之心,物亦无害之者,岂特战则胜、守则固哉?物无害之,则可以长生。故曰:天将救之,以慈卫之。
程大昌曰:曾子曰:戒之戒之,出乎尔者,反乎尔者也。我能慈,人且为我勇,故遇战则胜,遇守则固。设有不及,天且以其慈而加佑助焉。去邠而岐周以兴,是其救也。
善为士章第六十八
善为士者不武,善战者不怒,善胜敌者不争,善用人者为之下。
颖滨苏辙曰:士当以武为本,行之以怯。若以武行,武则死矣。圣人不得已而后战,若出于怒,是以我故杀人也,天必殃之。以吾不争,故能胜彼之争。若皆出于争,则未必胜矣。人皆有相上之心,故莫能相为用。诚能下之,则天下皆吾用也。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勇而不武,威而不怒。不争者胜,贪先动者必败。谦下则人与为用,忽慢者人不为力。
程大昌曰:老氏论兵,常恶乎争胜于两阵之交,而贵夫图全于未战之前,正其重用人命焉耳。
是谓不争之德,是谓用人之力,是谓配天古之极。
涑水司马光曰:德与天合,自生民以来无以加也。
黄茂材曰:老子言兵,皆有为而发,故曰是谓配天古之极。然非深知兵者,安能言之?熟论此篇之义,正使太公、穰苴、孙武之俦,亦不过此。
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
用兵有言:吾不敢为主而为客,不敢进寸而退尺。是谓行无行,攘无臂,仍无敌,执无兵。
御注曰:感之者为主,应之者为客。迫而后动,不得已而后起,谓之应兵。不嗜杀人,故难进而易退。
碧虚子陈景元曰:老氏痛当世用兵以好战为本。夫兵者必以先举为主,后应为客。且圣人之兵常为不得已而用之,故应敌而后起。应敌而后起者,所以常为客也。进少而退多者,是沈机密用,重敌之意也。夫行师在乎止敌,贵乎不争。虽行止敌,不行杀心。既无杀心,即我之师徒抱义以守,故行无行也。又将奋臂而先登,则若无臂而可奋,以其恶杀而尚慈也。夫有道之君,纵有凶暴之寇妄动而来,则告之以文德,示之以义兵,彼必闻义而退,自然无敌。虽有仍引之威,而无敌可引,故曰:仍无敌。敌既远退,干戈戢藏,虽有持执之仪,而无兵可执,故曰执无兵。
涑水司马光曰:主谓以强兵为己任,客谓人加于己,己不得已而应之。
颍滨苏辙曰:主,造事者也。客,应敌者也。进者,有意于争者也。退者,无意于争者也。无意于争,则虽用兵,与不用均也。苟无意于争,则虽在军旅,如无臂可攘,无敌可因,无兵可执,而安有用兵之咎耶?
达真子曰:不能不有其己,不能不专其性,莫甚于用兵也。故用兵有言,可以托其至道之心矣。设若虽用兵之时,犹不敢为主而为客,则是不自有其己,不自专其性,心不事于杀伐者也。不敢进寸而退尺,心不勇于胜敌者也。
祸莫大于轻敌,轻敌几丧吾宝。故抗兵相加,哀者胜矣。
御注曰:轻敌则好战,好战是乐杀人也。乐杀人者,丧其慈而失仁民爱物之心,不可得志于天下矣。圣人用兵,救民于水火之中,取其残而已。神武不杀而以慈为宝。故仁眇天下而无不怀,义眇天下而无不畏,是谓常胜。
碧虚子陈景元曰:《书》曰:抚我则后,虐我则雠。若然者,则天下皆敌也,一国亦吾敌也,一乡亦吾敌也,一家亦吾敌也,一身亦吾敌也。故王者不遗卑小之臣,即得万国之欢心;公侯不侮于鳏寡,即得百姓之欢心;志士不忘于修身,即神悦而天乐。然后可以全吾宝。几亡吾宝者何哉?我本慈爱,不乐杀人,不得已而至于无敌,非吾志也。抗,举也。夫两国举兵相加也。哀者,慈爱发于哀诚之谓也,则由其君之有道也。若夫上存慈爱之心,不失使臣之礼,下输忠臣之节,尽得事君之义,则何向而不胜哉?
颖滨苏辙曰:圣人以慈为宝,轻敌则轻战,轻战则轻杀人,丧其所以为慈矣。两敌相加而吾出于不得已,则有哀心。哀心见而天人助之,虽欲不胜,不可得矣。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轻敌,必败之因也。失计则死,得计则生,其所系之大者,莫若于生与邦家之重,非宝者何?以兵相抗,爱士则哀,其临敌以身视士卒,不以斗战杀人贪功为乐,必胜也。
黄茂材曰:自周之衰,大道不明,人伪长而天真失,天下之人溺于声色嗜欲以丧其生者,十常八九。故曰:轻敌者几丧吾宝。老子所以再三言之,不已深哀其祸惨于兵矣。
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
吾言甚易知,甚易行。天下莫能知,莫能行。
御注曰:道炳而易见也,故载之言则甚易知。要而易守也,故见之事则甚易行。孟子曰:道若大路然,岂难知哉?故道无难而天下无不能。有难不能者,不知反求诸己耳。
碧虚子陈景元曰:经曰:常无欲以观其妙。又曰:少则得。又曰:为无为,事无事。又曰:不出户,知天下。不窥牖,见天道。又曰:行不言之教。并是无为分内简易之道。言则不烦,行则不劳,是易知易行也。莫能知行者,下士也。
颍滨苏辙曰:道之大,复性而足,而性之妙,见于起居饮食之间耳。圣人指此以示人,岂不易知乎?人能体此以应物,岂不易行乎?然世常患日用而不知,知且不能,而况行之乎?
王雱曰:凡天地之难事,皆起于舍本逐末,与妄为构,故内外交乱,奇物滋出,而智者不能胜也。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至简至易,无出于道。平易逍遥,何可难行?以其至简,非思虑拟议之能喻,故莫能知。以其至近,非步骤迟速之能至,故莫能行。
清源子刘骥曰:天下莫能知、莫能行者,以其见善不明,用心不刚,败道于有为,丧生于多方。
言有宗,事有君。
御注曰:言不胜穷也,而理为之本。事不胜应也,而道为之主。顺理而索,循道而行,天下无难矣。
碧虚子陈景元曰:宗,本也。君,主也。百家之言虽殊途而同归于理。得理者忘言,故言以不言为宗本。万绪之事虽异趣而同会于功。成功而遣事,故事以无事为君主。此以不言、无事为教,岂不易知易行耶?
颍滨苏辙曰:言者,道之筌也。事者,道之迹也。使道可以言尽,则听言而足矣。可以事见,则考事而足矣。唯言不能尽,事不能见,非舍言而求其宗,遗事而求其君,不可得也。
刘概曰:天下莫能知吾之易而知其难者,盖有宗莫之知也。天下莫能行吾之易而行其难者,盖有君莫之知也。
达真子曰:天下适于详而不能反约,离其本而不能归要,故曰莫能知,莫能行。言有宗为言有宗主,所谓约也。事有君为事有君领,所谓要也。
陈象古曰:宗、君,强名也,在知其要而已。
清源子刘骥曰:百家之言不胜穷也,当舍其言以求其意,得意则言可忘,忘言者,事之宗也。万绪之事不胜应也,当弃其事以求其理,穷理则事无事,无事者,事之君也。言得其宗,事得其君,则知一气之动作为变化之枢机,炼形中之神,修神中之真,内澄一景,万气流行。恍恍惚惚,其中化物。窈窈冥冥,其中育精。
程大昌曰:宗者,族之总也。君者,臣之总也。道者,事之总也。
夫惟无知,是以不吾知也。
御注曰:小夫之智,不离简牍,虽曰有知,实无知也。夫岂足以知道?
碧虚子陈景元曰:不我知,犹不知我也。不知我之道大,而谓似不肖也。
涑水司马光曰:有知则知道矣。
颍滨苏辙曰:盖古之圣人无思无为,而有漠然不自知者存焉。此则思虑之所不及,是以终莫吾知也。
黄茂材曰: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,拘于墟也;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,笃于时也;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,束于教也。岂非其无知,故不吾知耶?
知我者稀,则我贵矣。
御注曰:有高世之行者,见非于众。有独智之虑者,见骜于民。故有以少为贵者。
涑水司马光曰:道大,故知之者鲜。
颍滨苏辙曰:众人之所能知,亦不足贵矣。
临川王安石曰:中士闻道若存若亡。下士闻道则大笑之。惟其大笑,故知我者稀。惟其若存,故知我者贵。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知我者稀,则我之道不与世相往来,我乃贵矣。若人皆知我,则我不足贵也。
是以圣人被褐怀玉。
御注曰:圣人藏于天而不自衒鬻。
颍滨苏辙曰:圣人外与人同而中独异耳。
清源子刘骥曰:被褐则和光同尘,外与人同。怀玉则抱道蕴奇,中与人异。
程大昌曰:褐者,日用之不可无,举世所共也。玉者,难得之货,富者所独也。知我者稀,固足以见吾道之上矣。而圣人不以自异也,还以圣不可知之妙,而藏诸日用共由之间,以期乎人之皆能也。此孔子所谓二三子以我为隐乎?吾无隐乎尔者也。
知不知章第七十一
知不知,尚矣。不知知,病矣。
碧虚子陈景元曰:夫圣人之禀气纯粹而天性高明,内怀真知而万事自悟。虽能通知而不以知自矜,是德之上也。故曰知不知,上。夫中下之士,受气昏浊而属性刚强,内多机智而凡事夸大,实不知道而强辩饰说以为知之,是德之病也。故曰不知知,病。此亦所谓知者不言,而言者不知也。涑水司马光曰:知之如不知,则远怨。不知而强知,则招患。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虽知谦而曰不知,是实胜于名,故为上。不知而曰知,是名过于实,故为病。
清源子刘骥曰:无思无虑始知道,无处无服始安道,无从无道始得道。所以至人无为,大圣不作。无知而无不知,无为而无不为,通于一而万事毕。其知出于不知,故知不知,尚矣。众人务多知而乐通物于不知而知之,弊精神,役思虑,以文灭质,以博溺心,故不知知,病矣。
黄茂材曰:夫深知道者,与道为一,尚何有知哉!此为知之之至。若夫世人未尝知道,乃自以为知,知之之病,又甚于不知者焉。
夫唯病病,是以不病。圣人之不病,以其病病,是以不病。
御注曰:知其愚者,非大愚也。知其惑者,非大惑也。大惑者,终身不解。大愚者,终身不灵。
涑水司马光曰:病人能自知其病,斯不甚病矣。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能知病为病,则终不为病。圣人缘何不病?圣人知病为病,终日循省,是以不病。
清源子刘骥曰:圣人所以不病,以病其病而去其病也。
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
民不畏威,则大威至矣。
御注曰:小人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,故恶积而不可揜。《易》曰:荷校灭耳,凶。
碧虚子陈景元曰:大威谓死兆也。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,畏大人,畏圣人之言。夫人立身以忧畏为本,若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忧畏,遂积之盈贯,以致乎大威至而不可逃也。严君平曰:大威已至,乃始为善。当是之时,道德不能救,天地不能解,非天之罪也。
颖滨苏辙曰:夫性自有威,高明光大,赫然物莫能加,此所谓大威也。人常患溺于众,妄畏生死而惮得丧,万物之威杂然乘之,终身惴栗之不暇,虽有大威而无自知也。苟诚知之,一生死、齐得丧,坦然无所怖畏,则大威𤇹然见于前矣。
刘概曰:《诗》曰畏天之威,于时保之。盖众人不知畏天之威,故大威至矣。
清源子刘骥曰:世俗之人不知天命,不畏天威,以小恶为无伤而不知忧畏,然积之足以灭身,以至大威至而无所逃于天地之间。大威谓死兆也。
黄茂材曰:夫民冒险而行,死亡有所不顾,何威之畏?不畏威则大威及之。孰为大威?不有人祸,必有天殃是也。
无狭其所居,无厌其所生,夫惟不厌,是以不厌。
御注曰:居者性之宅,人之性至大,不可围,而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,狭其所居故也。扩而充之,则充满天地,包裹六极,无自而不可。孟子曰:居天下之广居。生者,气之聚。人之生,通乎物之所造,而厌其所生者,旦昼之所为,有梏亡之矣。梏之反复,则夜气不足以存。彼保合太和而无中道夭者,无厌其所生故也。
碧虚子陈景元曰:古本作狎。狎,习也。所居,谓所居之处也。厌,恶也。所生,谓道也。言畏慎之人,凡居处当择善邻,无习恶友,清静自守,使灾祸莫干,形全神王,斯所谓畏慎之深也。人不可厌恶其道,当服勤尊仰,则可以永保元吉也。若纵其欲恶,厌道慢德,则祸不旋踵矣。
颍滨苏辙曰:性之大可以包络天地。彼不知者,以四肢九窍为己守也。守之而不厌,是以见不出视,闻不出听,蕞然其甚陋也。故教之曰:无狭其所居。彼知之者,知性之大而吾生之狭也,则愀然厌之,欲脱而不得,不知有厌有慕之方囿于物也,故教之曰无厌其所生。夫惟圣人不狭不厌,与人同生而与道同居,无广狭净秽之辨。既不厌生,而后知生之无可厌也。
刘概曰:无狭其所居,德之地也。无厌其所生,德之本也。德之地,尽性也。德之本,至命也。
清源子刘骥曰:无狭其所居,无厌其所生,所以畏威也。居者,性之宅也。扩而充之,无狭其所居,则居天下之广居,与万物同其情,与虚无同其体。生者,气之聚也,宝而持之,无厌其所生,则含太虚之至精,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曲士不可语于道,或狭其所居,或厌其所生也。小智自私,惑于存想,狭其所居者也。弃有著空,蔽于断灭,厌其所生者也。夫道不弃人,人自弃道。人若不厌道,道亦不厌人。故夫惟不厌,是以不厌。
黄茂材曰:无厌其所生,欲其好生也。夫能好生,则能长保其生,何厌之有?
程大昌曰:不厌之一语,方且重复言之者,其一在上,其一在下也。夫惟不厌者,君上不厌也。是以不厌者,民多赖也。故曰:夫惟不厌,是以不厌也。
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,自爱不自贵,故去彼取此。
御注曰:圣人有自知之明,而不自见以矜其能。有自爱之仁,而不自贵以临物。若是者,处物不伤物,物莫之能伤也。方且乐天而无忧,何威怒之足畏乎?圣人之所去取,抑可见矣。
碧虚子陈景元曰:若夫去彼自见自贵之㤭纵,而取此自知自爱之畏威,得其尊道奉天之理,而天道亦不厌恶于人。是故威罚外消而生道内足也。
颖滨苏辙曰:圣人虽自知之,而不自见以示人。虽自爱之,而不自贵以眩人。恐人之有厌有慕也。厌慕之心未忘,则犹有畏也。畏去而后大威至矣。
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:自知消息损益,惟道是从,不自见功能求显于世。保身自爱,内自修炼,不自贵其身而耀俗。彼谓外物,此谓自真。
达真子曰:所居不能无狭,所生不能无厌者,盖由乎自见其自知之性,自贵其自爱之心也。唯虽自知也不自见,虽自爱也不自贵,则所居不狭而广,所生不厌而善。故圣人去彼自知自爱之情,取此不自见不自贵之心也。
黄茂材曰:知者在心,见者在目,故知可自而见不可自。爱者在我,贵者在人,故爱可自而贵不可自。去彼,去其自见自贵者也。取此,取其自知自爱者也。
道德真经集注卷之十六